沧尘子

Lof我爱你!!!
欢迎勾搭……

【杨苏】《瞬》

插播个杨苏刀。

太久不刀实在手痒系列。


----------


杨无邪花了很久,才从白楼的密室里找出了那剂毒药。

多年以前围剿某个江湖帮派时搜罗来的毒,据说是产自洛阳温家之手,不知怎的落入了这伙人手里,指着以它卖出个好价钱来。

江湖上各式各色的毒太多了,大抵伤人性命,毁人身心,是以人们也用了“毒”这个字,来描摹冷酷无情。

可杨无邪觉得,手上这玉瓶里装着的小丸子,其实不应该被归类为毒。

“瞬生”,一个听上去不像是某种恶毒事物的名字,被赋予了他手中这药。

温家人的制毒手法当真是天下独步的,若这毒的效用真如那些江湖人所言般奇诡,他信这世上一定有人为了这毒甘愿倾家荡产。

不过这毒现在在他手里了。

杨无邪将小玉瓶子揣进衣袖,又在密室里转了一圈,才找到出口的方向。

他笑了自己一声。

记得多年前他第一次带公子来参观新建成的密室时,那人将地方看了一遍,促狭道:“修得迷宫一样,到时等你上年纪了,会不会把自己弄丢在里面?”

他还年轻着呢,还有的是岁月可活。

今次有些犯懵,当然不是迷路,找毒药花了许久,也不是因为糊涂。只不过要怪那句话一直在他脑中横冲直撞,不甘止歇。

“独立三边静……”

杨无邪将手拍了拍脑袋,“够了吧。”


其实方才苏梦枕与他散步,谈话,时间已经不早。又在白楼里寻摸一阵,此时月上中天,他随口问了守卫是何时辰,果然已过子时。

站在苏梦枕宅院门前时,下人大着胆子提醒了一句,道是太晚了,楼主当是要休息了。

杨无邪点点头,却说“无妨”。他端着药碗进去。

门口当值的下人也跟了苏梦枕多年,颇受照拂,却总也不知道苏梦枕到底病得多重。

在大多数人面前,苏梦枕从不真正示弱,不论是习惯了腥风血雨里不予人空隙,还是不愿让帮不上忙的身边人操心。

这几日公子的状况其实很糟,恐怕夜里不得安卧,更不用说还有烦心事搅扰。

杨无邪低头想着,就往前走,径直要进卧房,却在路过书房的时候被人叫住。

“上哪儿去?”那声音有些无奈。

倒是没想到公子这么晚还在书房,杨无邪折回几步,小心翼翼将药端至书桌。

“公子喝了药,该去休息了吧?”

一向是劝诫的语气,这会变得可商可量。杨无邪捧了碗,试试温度合适,送到苏梦枕手边。

难得遇到这么好说话的态度,苏梦枕并没放过。他等了一会,没去接碗。

“不想喝了。”

“那早休息。”

“也不想了。”

“那公子想……”

“前几日答应做桂花糕给我,你忘了?”

杨无邪搁下碗,有些为难。要不是提起给雷纯做果脯的事,公子未必能在百忙之中想起这一茬来。

“记得,只是存的桂花受了潮,做出来定是口味不好了,所以没动。”

苏梦枕合了书起身,完全无视了热气腾腾的汤药,挽了杨无邪手腕,“都是借口,现在去做,我监督你。”


楼前提灯巡逻的守卫被这二人吓得不轻,甚至还有几人当是楼主突发重病,要赶着找树大夫,却不料一路目送主仆俩去了厨房。

杨无邪笑着摇摇头,洗净了手,将面粉铺在案上。

苏梦枕拉了张椅子坐在炉火边,裹紧了大氅,捧着茶碗观望。

“公子啊,大晚上的不睡觉,明儿我可起不来给你摘果子去了。”杨无邪嗔怪道,手上却没停。

“那容易,今晚别睡,不就用不着起来了。”

成吧,也是好气又好笑。杨无邪想数落点什么,还未开口,就听得身后一阵沙哑的呛咳,像是被面粉挠了咽喉。

杨无邪蹙起眉,就想赶人。烟熏火燎的地方,他一个病人跑来做什么。

回头却见苏梦枕摸了条帕子出来,掩了口,咳过一阵顺上了气,帕子依然不拿开,却把一双无辜的眼来望他。

就是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。

杨无邪瞪他一眼,火速将面粉和上水,这才免了烟尘飞扬。

他决定不再说话。他不说话,公子就没话可接。公子不吭声,就不容易再呛着。

然而沉默了好一阵,身后窸窣作响,苏梦枕竟靠了过来,一手搭了他的肩,一手仍执着帕子掩口。

“你动作太慢,不如教我。”

“教你?”杨无邪失笑,“都该上锅蒸了,你那么坐不住,你来。”

将六个圆溜溜精致的面团子搁进笼屉仿佛是个大工程,苏梦枕做完这些,连锅盖也不合,兀自回了椅子里坐着,吁了口气,才收起帕子来。

还是杨无邪收拾妥当了,搬了板凳坐在他身边,两人一并瞅着炉子上的蒸气出神。

“公子,真不困?”半晌,杨无邪试探道。

“睡不得的,你清楚。”苏梦枕顿了顿,“你来陪我。”

“好啊。”


苏梦枕变了。

从今晚和他谈话的那一时起,就忽然变了。

谈了什么来着?对了,是关于那个谁可以杀苏梦枕的问题。

其实多年以前苏梦枕也透露过这样的想法,那时虽未明说,但杨无邪的反应远比今晚抗拒。他摇头,好像摇头就可以拒绝这要求似的。苏梦枕于是没再深究。

公子一向是为人考虑的。

只要是自己还受得住,一向考虑身边兄弟多于考虑自己。

而目前还没有什么事情,是他苏梦枕受不住的。

虽然有时面对杨无邪,也多少显得有些私心。像是前一阵子,明知他要焦急心疼,却还是一味硬扛,连他的劝也不听,可完全没有一点为他考虑的意思。

不过到底都只是一时。每到他又守在榻前,端药服侍之时,苏梦枕便还是苏梦枕,只会笑着对他道一句“不必担心”。

至少至今为止,苏梦枕时不时的私心与任性,还不至于是他真的担待不得的。

杨无邪轻叹一声。

是谁要你担心忧虑?是公子提了红袖刀迫过你吗?明知公子身体一向如此,又明知他一贯逞强,非要和摆明了的事实强拗,自己不学得聪明一些,却要怪谁?怪公子吗?

要真这么说,是有些怪罪的。

许多年来一直较着劲却又不说,明晃晃地将心疼和受伤写在言行之间,就指望苏梦枕能有所悔改,也同照顾旁人一般多照顾照顾他的感受。

时至今日,杨无邪才算死心了。

苏梦枕这样的人,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?

死心了,就只好认输了。拱桥上苏梦枕将手按了他心口,说了那句彻底不考虑他感受的话,他总算认了命。

面对苏梦枕灿若星辰的笑脸,他摇了摇头,他说:“公子放心,我办得到。”

他眼前的苏梦枕,就是只对着他才懂自私。今晚更是变得尤其自私了,连一点样子都不做了。

不想喝药就耍赖,大半夜折腾他忙前忙后,还不许他回去休息。明明刚交代完生死相托的事,明早的果子还等着他采,怎么的就这么不懂体谅?

多好。

坐在身边的苏梦枕忽而用胳膊肘捅捅他,“该蒸好了吧?”

“放心,我有数的。”


杨无邪将桂花糕在两手倒了几个来回,又吹了半天,才勉强拿得住了,拉过苏梦枕发寒的手,扣进掌心。

这次的桂花糕确实味道欠佳,他自己尝了一口,不无遗憾地叹气。

“你这手艺变差了。”苏梦枕笑道,但又自己动手抓了第二块,“不过仍是比外面做得更好。”

“你喜欢就成,剩下的拿回去吃,别坐这儿了。”杨无邪麻利地包了剩下几个糕饼,就将苏梦枕扶起。

最终也没回卧房。

他的苏公子任性地坐在了廊下,倚在他的肩头,看了半宿的月亮,絮絮叨叨了大半生的琐碎事,说得杨无邪自己都昏昏欲睡,才终于停了。

他再低头去看,人总算睡了。眉心平整,倒不见什么忧愁。

他拢紧了苏梦枕身上大氅,也没再自作主张将人往塌上搬。

自私点好。自私点愉快。连那诗都提起了,该是没有多少时间愉快了。不自私点,怎么对得起自己?

谁让他跟了这样的人?

杨无邪悄悄摸出了袖里的玉瓶,对着月光看了许久。

就等办完大事吧,那应该是最好的时候。


“瞬生”,到底是什么意思?

杨无邪的理解是,一瞬作浮生罢了。

一生多得是无聊的时光,多得是难以消磨的漫长日夜,真正重要的事情,往往都只能点亮一些来不及回想的瞬间罢了。

他认为这个瞬间很重要,这应该也是所有人的共识。

其实他不记得挥剑之前是怎么举起的剑,之后是怎么放下的剑,更不记得那一瞬间手上的触感。

那一瞬间他看到漫长过往。十数年来五彩斑斓的种种,是初相逢,是共枕眠。是生死与共,也是闲情逸致,嬉笑嗔怒。

时光的细碎角落里,怎么总是有一片红?逃不开,抹不去,洗不净,将他视线也染成这种张扬色泽。

他原本不是个张扬的人的。也不觉得死这种事理应闹得天下皆知。

所以他好像只是哭了一瞬,用了这漫长的一瞬尽力告别。

接下去的事情只是苍茫人生里应当消磨的黯淡光景罢了。

可惜没有机会再做一次足够好的桂花糕,顺便反驳一句“我手艺很好”。


后来所有人都走了。

第二天的夜里,杨无邪又站在了那一地腥红之前。

他打开了玉瓶,将“瞬生”倒在掌心,一颗金色的小巧丸子。

现在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,因为已经思量了一整天。

这毒的效用说来神奇,是将服毒者余生一切情绪收束于一瞬叫人尝尽,只消度过这一瞬,余生便再无忧虑,自然也无甚欢喜。

他本来心存犹疑,不料一天已是难熬。眼见任何东西,都觉着是一抹红,手上碰了什么,便以为是一柄剑,听人说话,只听得见一个“杀”。

这要如何是好?杨无邪将脸抹了又抹,不敢叫眼泪掉在怀中红衣上。公子明明嘱托过,要他守着细雨楼的。

这个样子的他,怎么守?

答应过让公子放心,怎么放心?

楼前值守的弟子一直盯着呆立在血迹前的杨无邪。

见他低头吞了什么东西,忽而便倒了下去。

两个弟子匆忙赶上去扶人,却见杨无邪又醒转,扶着额,推开他们,跪地半晌,起了身,无事一般走了。


这其实没有什么奇怪的。

天下人皆知杨无邪与苏梦枕是怎样亲近的关系,发生了这样的事,任谁都要痛苦消沉一阵子。

自打杨无邪在楼前晕倒了那一回后,倒是不见他有什么吓人的反应了。

有几天的时间,杨无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忧愁愤怒或慨叹一概没有,当然也不笑,大多数时候,看上去更像是在神游。

这也很正常的。

后来葬了苏梦枕,送了王小石离京,又转来辅佐戚少商。

过去那个爽直的军师似乎又回来了。

别人说笑时,他也跟着说笑。

听人讲起难事,也随人一并扼腕叹息。

楼里老弟子们时不时议论起来,都道这是好事,军师能放下,于人于己都轻松。


来年的清明,还是朱小腰主动来找了他,邀他一并去祭拜。

烧过了纸,她见他默然不语,又拉了他要去喝一杯。

杨无邪微愕:“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请我喝酒?”

朱小腰神色不忍,“军师这些时日辛苦了,都是老同僚,可以说说知心话。”

祭祀故人是该觉得悲伤的,他想想也是,没再推辞。

他本来不是多么嗜酒,在酒馆里坐下后却一直没停。直到朱小腰开始后悔带他来,尴尬地开口要劝。

她一劝,杨无邪立刻就放了酒壶,嘱咐小二收走,仿佛刚才只是无意失态。

“其实下手杀公子,我是乐意的。”他醉醺醺道:“公子过得苦,难得为自己提一回要求,我动作也够快。”

“你问我为什么哭啊?我是想啊,人这一死,所有遗憾都没机会再弥补了,坏事是都没了,好事也没了。公子这一生,还没等到几件好事来着。”

朱小腰蹙眉道:“军师真是一生只为公子着想,自己却不难过吗?”

“难过?这是应该做的事,没选择的事,为什么要难过?”

杨无邪望着那女子水灵灵的眼,思忖了好长时间。

他记得自己那时是痛苦的,但现在并不真的明白。

他记得自己喜欢过公子。

但喜欢是什么感觉?


离了酒馆,他偷偷又带了几瓶酒回去。

也不知道是为什么,今夜特别沉醉于这酒的滋味。

喝到浑浑噩噩,杨无邪终于伏了桌,把空瓶子都拨开些,暗自念叨着以后再不能这么放纵了。

半睡半醒间他回到了楼前的广场,盯着那金色的丸子,闭眼吞下。

他搞不清涌入脑海的磅礴感受是怎么回事,无法用词语命名,只感觉疼痛,和身体上的疼痛极其相似。

不是说只有一瞬的吗?

为什么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失去力气,缓缓下坠,摔倒,撞在石板地上,天旋地转,额头剧痛,眼前一片漆黑,伸不了手,也出不来声。

好多个自己的影子在这片漆黑之中带着幽光闪过。

坐在窗边的,坐在廊下的,坐在水塘边的。看着被尘封的公子的寝居,看着断了的伤树,看着没有鱼的水塘里自己逐渐苍老的倒影。

是疼痛的,但又令他不想抗拒。他听到漆黑之中的自己不断唤着他的公子,有时笑,有时哭。

他突然后悔了。他打定主意,回头要上洛阳温家去要解药。

然而再度站起时,杨无邪感到不解。挥霍了千金难求的“瞬生”,得了别人求不来的宁静,怎么会想到要再破坏这一切?这很不明智。

杨无邪甩了甩头,从回忆中抽身,吹熄了桌上烛火。

就这样吧,今夜就睡在这里吧,不回榻上去了。这当然是不明智的,但想到不必劳烦自己再挣动,他稍微舒坦了些。

醉酒疲惫之人,入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罢了。


----------


其实这不刀。


评论(22)

热度(74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