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当苏梦枕的病有实体】《病》25
(【病】x苏。最近不暗黑)
边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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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夜苏梦枕睡得很沉。
在这小村庄逗留的十几日里,他大多时候都操劳着,此时难得安睡。
这样的静谧值得珍惜,于是一整夜的时间里,梦饮都在打量苏梦枕……的背影。
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看,不过却是第一次,苏梦枕允他躺在身侧。
然而就这么干躺着看一夜的后脑勺似乎很无聊。
他一度觉得,一夜太漫长了,时间好像根本没有流逝,或者其实他只是被蛊住了,陷在某种幻境里无法自拔,得看一辈子后脑勺了。
他被这个恼人的想法扰得烦乱不安,总忍不住想伸手去碰碰面前的人,叫他回头,或者说句话也好。
但他最终没这么做,他甚至一点也没触碰到苏梦枕,尽管苏梦枕似乎不像过去那样防备着他了。
当他恍然意识到天亮时,才如梦初醒,自这消磨意志的拉扯中挣脱出来。
该起来烧水准备早点了。他悄悄离榻,又忽然觉得一夜太短。
苏梦枕刚醒来便拥着衾被咳了一阵。
梦饮蹙着眉看了他片刻,将手探到衾被里去。
触到的先是苏梦枕一双小腿,隔着单薄布料,也能摸出那温热皮肤之下硬朗的胫骨线条。他下意识地留恋了一刻。
咳声止了,苏梦枕挪了挪,盯着他的眼神有些不悦,却没呵斥。
梦饮才想起自己是伸手来干嘛的。他又摸索了一番,从被窝里拽出几件厚实的袍子来,一股脑塞进苏梦枕手里。
“捂暖了,你看穿哪件。”
梦饮对于苏梦枕身体状况的了解精准得令人发指,过往苏梦枕还能在人前逞逞强,自从梦饮跟了来,没有一次不被拆穿。
他翻了一遍手中衣物,不大情愿。
“你这几天受寒了,听话。”
梦饮执着地候在一旁,就差上手直接帮他穿了,苏梦枕无奈,只得让步。才整饬完毕,又被一件毛茸茸的大氅兜头裹了。
眼看着苏梦枕被裹成个粽子,梦饮这才满意地点点头,又去忙着热饼子、烫药,俨然已是个服侍人的熟手。
“你倒是天天惦记照顾我。最初我还以为你该是那种孤高冷漠的性子,为了不断变强,还要防我反抗,必要日日压榨我的生机,令得我病入膏肓才好。”
“那样有什么好?”梦饮想了想,道:“我看那些染了瘟疫的人,活得那般痛苦。过去我不在意,但现在在意了。你即便是为了报答我,也不要变成那样。”
梦饮开始收拾衣物,打点行李,大概不觉得这话题有什么好详谈的。
苏梦枕倒有些来了兴致。
“你不是说喜欢我吗?你有很多机会控制我,比那一支毒锈还好用。你不是还想讨论胜者为王来着?”
总算等到苏梦枕主动谈论感情,梦饮恭谨地来到他面前,正色。
“我若想要你,当然容易,但你的心比你的身体难得。我等着有一天你也想要我的时候,才是真赢了。”
“为此你宁愿克制自己,宁愿始终达不到你全盛的实力,就为了让我也不至于病得太重,不至于记恨你?”
“是。我宁愿我们两个都不够完美,这样比较公平。”他恭谨地说完,又继续忙碌去了。
苏梦枕失笑。这乱世之中能跟他心平气和谈论公平的人,恐怕真不太多。他甚至一时觉得,梦饮幸好是跟了他,若是跟了别人,这么个实诚性子,是不是反倒要受人算计?
也未必,梦饮毕竟只是张白纸罢了。
离了山,天气果然稍有转暖。后来的几天也再没下雪,倒是道旁草木渐渐开始抽芽。
二人又过了个大镇,梦饮相中了一白一灰两匹骏马,看得不愿离开。苏梦枕无奈,只得买下。自此二人舍了马车。
一路其实也就是些寻常山水,但梦饮似乎沉醉其中。后来他更是每晚在客栈里要来纸笔,把白天里所见所闻都写下来,说是要写成他和苏梦枕专属的一本游记。
苏梦枕翻了几页,每每见了那一手稚嫩的书法就乐得开怀,根本也没看清几句话,就被梦饮抢了回去。
“教我练字。”
“你这样挺有特点,何必雕琢。”苏梦枕笑着抿茶。
“还是梦枕写得好看,替我写。”
“这是你的大作,你自己写。”
后来拗不过,苏梦枕退了一步,说给他题个书名——梦游。
其实挺切题的,但梦饮总觉得自己被忽悠了。
这天,他把囤积了几十页的《梦游》又翻出来重新整理了一遍,就听苏梦枕道:“你的游记得告一段落,我们到了。”
梦饮满脸意外地收了稿纸。
这里就是边关了?
距离宋辽边境线最近的一个小村,客栈里没什么人,小二一眼就认出了苏梦枕,热情地上来招呼。
“苏公子又来了,这回……”而后他瞄到了一旁的梦饮。
“我兄弟。”苏梦枕笑道,“最近你们这里可还太平?”
小二摆摆手,面露苦色,“苏公子走后,又是老样子了,没法子。”
梦饮目送小二离开,又给心事重重的苏梦枕夹了几样菜,依然是兢兢业业地督促他专心吃饭,有什么事情,回头再想。
同样兢兢业业的还有一路追来的那帮探子。他们倒也不刻意避着,就在村外扎了营,远远地监视。
苏梦枕清楚他们的心思。要是在别处,兴许他们还怠慢些,可越往北,越是接近他们那笔见不得人的生意。边境线就在眼前,万一苏梦枕有所异动,他们个个都能立功。
先前在六分半堂时,白愁飞的话证实了有桥集团的生意仍在运作着。如今反正也已脱离了细雨楼,无牵无挂,苏梦枕便打算亲自来看看。
梦饮问他时,他说不会轻举妄动,自己已经退隐江湖,就算有什么消息,也传回京城给王小石定夺。可自打临近边关,梦饮就发觉他越发严肃起来,真不像是一副能袖手旁观的样子。
简单的晚饭过后,苏梦枕仍没有离席的意思,他坐在晚风里,就着夜色继续饮茶,目光投向北方。
梦饮待了半晌,只得自己去卸行李。
“梦枕,要是真出了什么事,你不会坐不住吧?”
苏梦枕沉吟着,缓缓站起了身,手扶上红袖刀。
“梦饮。”他淡淡唤了一声,“先别忙。”
北方的土路上隐约出现了人影。夜色里看不真切,走得近了,才看见似有十几骑。
辽兵?梦饮蹙起眉。
总惦记着有桥集团,叫他一时把辽人给忘了。
村人遥遥见了这景象,皆四散躲藏。苏梦枕避开人群,提刀迎向北方。
若是杀辽人,梦饮可没有什么意见,他自马背摘下了无愿刀,扯了封布,也跟了上去。
马队冲进了村子,一红一黑两道刀光也没入了敌阵,一时间烟尘四起,人仰马嘶。
暗光之中敌人显然未能反应,队伍瞬间被冲散,一时便折了好几人,剩下的回过神来,已无法聚拢,便各自纵马向村巷里遁去。
梦饮回身看了苏梦枕一眼,没再追击。现在的苏梦枕毕竟不比当年,六分半堂那段黑暗时光过去还不久,身体仍未完全恢复,混战之中最好能有人策应。
敌方人马在村子里奔逃了一阵,不敢逗留,纷纷折返回去,此时连队形也全乱了。
梦饮冷漠地将刀裹好,就见苏梦枕仍执刀跟去了几步。
“你还想追?”
苏梦枕摇头,“追不了,过了边境就是辽营,我们就留在这,挫他们几次,能安定一阵子。”
他虽是如此说,收刀入鞘时,眉间却满是不甘。
躲在屋里的店小二这才敢迎出来,周围几户村民也都围拢来,众人千恩万谢地,都争相帮着他二人搬卸行李,忙了一阵,将他们拥进屋去。
苏梦枕又安抚了众人几句,才关上门,他与梦饮对视一眼,倦怠地放下红袖刀。
“边境没有驻军吗?怎么辽人随意滋扰?”梦饮疑道。
“有,你不记得了?军营就在前面,不过守备一向松懈,或许也有有桥集团的影响。”
苏梦枕喝了口茶,不再说话,只是倚在桌边,单手撑了额头,神色郁郁。
梦饮思考了很久也没能组织出什么安慰的话来,只得沉默地立着,按着无愿刀的手缓缓收紧了。
五日之内再未有风波。
店小二又愉快地擦起了桌子,说是多亏了苏公子,震得辽人不敢犯境。
苏梦枕摇摇头,那些不过是散兵游勇,多半也是偷偷潜过来的,只能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平民。
梦饮有些沉不住气了,“为了让他们不敢来,我们是要一辈子住在这儿?”
“再等几天。等他们再来时,别急着杀,我试试问他们有桥集团的事情。“
话音方落,客栈外突然一阵骚动,几个村民哭喊着涌了进来,扑倒在苏梦枕的面前便拜。
“出人命了,打死人了!”
苏梦枕二话未说,提刀跃马,梦饮紧随其后。
原来是他二人坐镇村中,敌人再不敢进村,竟是埋伏在村子附近,伺机报复。
二人奔入林子,远远的却只看到一队人马落荒而逃的背影,地上躺着两个人,一男一女,都已死了。
那汉子身上挨了数刀,姑娘却只在咽喉有一道伤口,两具尸体上,血仍未干。
这里发生了什么事,大抵也算是不难猜的了。
几个跟过来的村民见敌人已去,又见此情景,纷纷哭嚎起来,此时没人再来理会苏梦枕。
苏梦枕几乎是下意识地催马,便要去追。
这才有几个年纪大些的村民反应过来,匆忙将他拦下。
“苏公子莫再去了,前面危险,人已经死了,犯不着再拼命了……”
日暮时的寒风吹乱了苏梦枕鬓发,也吹下了梦饮的兜帽。
梦饮静静打马上前,去握苏梦枕的手腕。
那只拿刀的手,因为用力,指节已然泛白。
毕竟是曾受过重伤的手,不该这般施力。
在他的安抚之下,那只手总算缓缓地放松了一些。然而苏梦枕没有看他,只是翻身下了马,垂首默立。
直到村人们将两具尸体扛起,折返村中,苏梦枕牵着马在后跟着,一直也没再去看边境的方向。
梦饮留在最后。他向北方张望许久,才又戴上兜帽,追上苏梦枕步伐。
北方的初春,夜里仍是冷的。吃过饭喝过药,苏梦枕就意兴阑珊地窝进了床榻,随手捡了本书来看。
路上也没带几本书,早就都看过数遍。他只是蜷在床角,把那书又从头翻。翻着翻着,思绪就开始飘散,一页停了许久未动,待回过神来,他心虚地瞥了一眼桌边的梦饮,就见梦饮果然盯着他。
“不想看,就早些睡。”梦饮悠悠道。
苏梦枕只得放弃,他合了书,将自己裹进衾被,面朝阴冷的土墙卧下。
墙上映照的是自己昏沉沉的影子,苏梦枕看着那阴影,却有烽烟和血光自土墙中滋生出来。
他闭眼,须臾又睁眼。本就时间尚早,还没有什么睡意,思绪又不平,翻腾了快两个时辰也没能睡着。
梦饮也不知道在房间里鼓捣起了什么,总发出些零星的响动。
他叹了口气,又将自己裹紧了些。
然而脚步声却靠了过来。梦饮忽而在他身边坐下了,不由分说拉开衾被,就催着他坐起。不等他开口,已将一小碗热腾腾的汤搁在了他手里。
“加了安神助眠的药,你喝点。”
梦饮的语气里有了少见的温柔,明明离着他是正常的距离,话却说得像是贴在他耳畔一般深情。
苏梦枕低头凝视了那汤药一会儿,抬起眼来,梦饮不退不避,只是接着他的目光,平静而执着。
“你倒是学得挺快。”苏梦枕无奈道,仰头喝了那汤。
“你自己不学,只好我学。”梦饮沉默了一刻,接着道:“梦枕,你得会照顾自己。”
梦饮接了空碗,转身便出去清洗碗罐。苏梦枕等了一阵,药效发挥作用,他有些迷蒙了。
只在他陷入沉睡的边缘,他又听得门响,下意识地回头去看,是梦饮回来,手头还握着纸笔。
困倦使得他懒于发问,收回目光,他感受到梦饮搁下了东西,就在他身边躺下了。
依然是规规矩矩地无有触碰,不扰他休息。
苏梦枕忽然莫名地想到,似乎有很久,梦饮都没有吻过他了。
意识逐渐沉沦,他悠悠唤了梦饮一声,却不记得是为什么想唤他,又要说什么,这最后一声呢喃便已化作了梦的序言。
他好像在梦里听见身后的人有了动静。这身后的人悄然爬起,俯身,端详了他许久,小心地将一个吻给予了土墙之上他的投影。
他将这温柔的吻记了一夜,在晨光中睁眼时,却已不见了身后的人。
翻身而起,令人不安的直觉驱使着苏梦枕冲出了房门。梦饮不在了,他的无愿刀,他的灰马也都不在了。
心神不宁地返回房间时,苏梦枕才瞥见了桌上压着的一张字条。
“顾好自己,我不会死。”依然是熟悉的稚嫩笔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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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:老实交代干嘛去了?
饮:梦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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